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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夜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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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夜叩

細雨已停, 地上猶是濕濕漉漉,芭蕉葉上殘餘的雨珠匯聚,霖霖滾下, 落在下方的水缸中, 暈開層層漣漪。

容姒給缸裏的紅鯉餵了些魚食, 雙目卻未聚焦。喻良臣在東宮的一番話叫她的心底如同這漣漪一般, 牽出一圈圈的水紋。

容姒覺出了幾分不對。

她曾經以為,喻良臣與她成親不過是想借她的身份留在上京城中,好更接近權力的中心,與太子周旋。

而他說的傾慕之語也不過是他想利用她的手段罷了。

可近段時日以來他的所言所行,都叫容姒覺得違和,甚至一度顛覆了她對喻良臣的印象。

是他所言確為真心, 這份真心甚至超過了容姒的想象,還是說, 他已然成功了, 才叫自己為其動容,變得游移不定?

回想近日舒菱兒之事,賀典衣之事,喻良臣從頭到尾皆有參與, 容姒需要他的幫助, 也給予他一定的信任, 可這種信任是否已然超越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是否會叫一切都變得愈發不可控?

容姒撚著魚食, 看著缸中的兩條紅鯉追逐嬉戲, 若即若離, 忽而指尖一松,魚食落在水面, 離得最近的那條紅鯉立時仰頭,將之吞入腹中。

她不敢去賭喻良臣的真心,也不能去賭,她輸不起。

與其將可能交到別人手上,不如豎起壁壘,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容姒目中的微瀾漸漸消失,芭蕉葉一拂,那兩條紅鯉再度沈入水中。

***

喻良臣自詹事府回來,更衣之後就要往棠梨院去。

這些時日喻良臣雖宿在書房,但晚食都會與容姒一道用,容姒要知道朝中動向,也覺得不必再叫廚房另做,所以大多時候都會等喻良臣一起。

喻良臣跨進內院,果見容姒歪在紅木玫瑰椅上看書,一旁圓桌上已擺了飯食。喻良臣目中的疏離矜淡頓時一散,露出幾分外人難得一見的和熙來:“今日回來晚了,殿下怎不先用?”

容姒擱了書冊,道:“左右也不餓。”

她看了喻良臣一眼:“今日宮中有事?”

詹事府本就以處理東宮庶務為緊要,喻良臣回得晚,定是太子那邊有事傳召。

“不是太子。”喻良臣微微蹙眉,“是陛下。”

容姒聞言一頓:“父皇怎麽了?”

“太子得到消息,聖上有意成立司禮監,授以禦前勘合,供應筵席之職,另封內侍總管杜有厓為掌印大監,有掌管玉璽,讀奏批紅之權。”

“荒謬!”容姒擱了玉著,震驚道,“有內閣在前,父皇為何還要成立什麽司禮監,將讀奏批紅之權下放給內侍?”

“許是陛下覺得朝中那些大臣無一得他信任,唯有身邊的內侍總管鞍前馬後。也或許是聖上覺得內閣權力太大,想再推出個司禮監與之抗衡。可以推斷的是,上回聖上令杜有厓領監丞一職參與查案,便是試水。杜有厓也的確不負聖上所望,保住了證據,立功而歸。”

容姒擰了眉心:“這是兩碼事,杜有厓有功,父皇自可論功行賞,賞賜金銀財帛皆無不可,可唯獨不能讓其參政!”

宮中內侍本就已在權力的中心,又多遭人輕視,一旦掌權,必會在前朝後宮掀起極大的風浪,不用想也知道,此事會有多少人反對。

容姒沈著眸,許久未再動筷。

“殿下也不必太過憂心。”喻良臣動作自然地剝了一只蝴蝶蝦放在容姒跟前的白瓷碗碟裏,“眼下旨意未下,想是聖上也還在考量。況且宮中識字的內侍並不多,陛下身邊也暫時只有一個杜有厓可用,要想讓司禮監正常運轉,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容姒道:“所以,我們還有時間。”

“不錯。”喻良臣微微勾唇,“眼下最緊要之事,是殿下先將飯食用了。”

容姒垂眸,見碗碟中不知何時已壘了一層的蝴蝶蝦肉。喻良臣替她剝完蝦,才重新凈手,自己動筷。

容姒目中一頓,擡眸喚了珠彌,讓她將一只檀木雕花的盒子取來。

喻良臣看著容姒將盒子推到他眼前,同他道:“打開看看。”

喻良臣一怔:“給我的?”

盒子裏是一塊羊脂玉佩,通體無一絲雜色,看形紋,像是……

“是雪狐。”容姒道,“之前不知你生辰在何日,如今既知曉,便給你備了份生辰禮。”

喻良臣唇角的弧度愈發柔和,目中寒潭漸漸化為春水:“這還是殿下第一次贈我禮物。”

雖然她知曉的是“喻良臣”的生辰,並非他真正的生辰,可這份生辰禮,卻是切切實實送給他的。喻良臣摩挲著玉上的紋路,含笑道:“多謝殿下。”

“不必言謝。”容姒垂眸,沒碰那些蝴蝶蝦肉,“畢竟,我們也算是盟友,你幫了我許多,我自該投桃報李。”

喻良臣目中笑意一滯:“盟友?”

“不是麽?”

喻良臣握著玉佩的指尖微微收緊:“除了盟友,便沒有其他了麽?”

“那你覺得,還有什麽其他?”

“有。”喻良臣攥住容姒的目光,“我說過,我會是殿下的同路人,因為我心悅殿下。”

容姒執箸的手一顫,率先移開目光:“若是如此,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們無有可能。”

“為什麽?”喻良臣的眸中驟然一沈,險些就要克制不住眼底沈郁,然他頓了頓,終是將那不甘和痛意壓下。

“早在初識殿下之時,殿下就對我抱有十足的敵意,我不清楚緣由,可若是有得罪殿下之處,我願真心彌補。我不求殿下在數日之間對我改觀,只求殿下不要將我拒於千裏之外。”

“至少,給我一個讓殿下重新認識我,了解我的機會。”

哪怕是在夢裏見到了他的另外一面,也不要在現實中直接將他置於死地。

容姒沈默。

如今的她在面對喻良臣時已沒了先前那驚悸痛惡之感,她所見到的喻良臣與夢中的喻良臣是有所不同的。可死亡的記憶太過鮮明,她和喻良臣之間也不止隔了生死,或許還有國仇家恨,在一切的謎團未解開之前,她不可能與喻良臣推心置腹,更遑論情根深種。

保持眼下的距離,就好。

然容姒開口之際,喻良臣已先退了一步:“是臣僭越,冒犯了殿下。不過臣之所言句句真心,殿下可以不信,卻不能勒令臣管住自己的心。”

“不慕殿下,臣辦不到。”

“你……”容姒瞠目,喻良臣行禮告退,走時還不忘帶走那裝了羊脂玉佩的檀木盒子。

容姒一時無言,只盯著那粉嫩剔透的蝴蝶蝦肉,怔然良久。

夜色深濃,星月隱於夜幕之後,連風聲都輕了,公主府中好似萬籟俱寂。

驀然,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將府中的花鳥魚蟲盡數驚醒,燈燭亮起,顫顫投於窗牖,似是摩挲著朦朧睡眼。

容姒披衣起身,同樣難掩困頓。她今夜輾轉難眠,不久前才勉強入睡,眼下又被動靜聲喚起。

然待見到來人,容姒不由一驚,困頓全消:“鄭嬤嬤?”

大公主容翎身邊的嬤嬤鄭氏,亦是公主乳母,平日裏與容翎幾乎寸步不離,眼下卻跪在了容姒跟前,嘶聲道:“殿下,求您去看看大殿下,奴婢實在沒法了,生怕大殿下一個想不開……”

容姒面色一變,忙讓人扶鄭嬤嬤起來,一邊更衣,一邊問道:“究竟出什麽事了?”

鄭嬤嬤咬牙,將前因後果講來。原是駙馬李向玟在上京煩悶,去了太初閣狎妓,回府時卻將那妓子帶回了府中,這便鬧了起來。

容姒之前就發現容翎與李向玟之間並非像外人稱道的那般,李向玟對容翎並無多少上心,可堂堂駙馬爺,還是在上京城中,便敢明目張膽去太初閣狎妓,甚至將人帶回了府,實在太過荒唐!

在宮門之外就敢如此,那在潘陽郡的時候只會變本加厲,容翎這些年便是這麽忍過來的麽?

鄭嬤嬤又道:“駙馬愛吃酒,一吃醉酒,就對大殿下多有指責辱沒,在潘陽郡的時候還將一個戲子收作侍妾,這些殿下都忍了。可今日……駙馬不但狎妓,還將那妓子帶回了公主府中,這置大殿下的臉面於何地!大殿下要將人送走,駙馬不肯,竟還動手掌摑了大殿下!”

容姒猛地轉頭:“你說什麽?!”

鄭嬤嬤哭道:“我們殿下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啊,卻要為著一個長青侯一忍再忍!奴婢實在心疼,又怕殿下鉆了牛角尖,思來想去,只得來求昭明殿下……”

簡直豈有此理!

容姒沈了神色,行路似風,只吩咐道:“叫上夏書、夏墨,多帶些人,我們去大公主府。”

喻良臣亦跟了上來,容姒沒有攔他,只翻身上馬,一路快馬加鞭。

大公主府與容姒府邸不遠,騎馬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公主府前的兩個門衛見到烏泱泱一串人皆是一怔,尚未反應過來,容姒已躍馬而下,直奔內院。

李向玟醉得不輕,當著容翎的面將那妓子摟在懷裏,醉眼朦朧道:“公主又如何,只知道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甚是無趣。哪比得過你這小妖精,貼心解語,將爺伺候得舒舒服服……”

容翎氣得渾身發抖,一時只覺腦中嗡鳴一片。

“李向玟,你可真無恥……”容翎咬牙,“我怎麽就嫁給了你,我怎麽就嫁給了你!”

李向玟卻對容翎的話充耳不聞。

容姒一入內殿就瞧見了容翎,她膚色白,面上的掌痕更是觸目驚心,叫她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方才光聽鄭嬤嬤敘述容姒已覺得火冒三丈,眼下看到容翎這般模樣,目色更是徹底沈冷下來,再看殿中與妓子廝混的李向玟,容姒冷笑一聲,命人將那妓子扣下。

“你們幹什麽!這是大公主府,豈容你們撒野!”

李向玟勃/然大怒,只覺眼前好似站了很多人,卻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你也知道,這是大公主府。”

容姒揚聲道:“李駙馬醉了,來人,替他醒醒酒。”

李向玟尚未明白容姒此言何意,夏書、夏墨已上前去,三兩下將他捆了嚴實,拖他到了池塘邊上。

容姒勾了勾唇,冷聲道:“扔下去。”

夏書擡腳,一腳將人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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